Chatpter
3-2
嘉恩定定地望著流川，內心閃過一絲幸福的心酸。
「我很渴。現在還想再來一杯冰冰的紅茶。如果你方便且還有時間，可以先送我回家嗎，我再請你喝一杯茶…」她體貼慧擷地想輕輕帶過這個話題，可是流川沒有同意。
「嘉恩，妳今天為什麼會來找我？」
「…我…不是來找你。」
「可是妳問人516室在哪…嘉恩，這就是找我了。」
嘉恩語塞。「…不是啦，我是因為要帶MOMO…」
「有個測驗，我想知道妳的答案。」看穿嘉恩的心思，不知道哪來的執著，流川決定持續直球進攻，不讓嘉恩有閃避的機會。
「測…驗？」嘉恩一愣。怎麼這會兒突然冒出一個測驗？
「有一個人，要橫越沙漠…」流川輕咳了一下，不夠穩的聲線透露了他其實有一絲絲的緊張。「因為一些意外，他…不得不讓原本抱在懷裡的猩猩自行離開，結果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放下猩猩一個人走…」他有些困難狼狽地解釋、嗓音也轉趨喑啞：「…我想知道，現在那隻猩猩還肯讓人抱著前進嗎？」
嘉恩偏著頭想了想，輕吸了下鼻子。原來，想擁有卻不能擁有，固然是種缺憾，但由另一個角度看，未嘗不是一種不用揹負枷鎖的福氣。
「一年前你的選擇是什麼，一年後我的答案就是那個。」淚光裡，她的笑容璀璨如星，語氣沉著篤定：「我猜我們倆的答案，總會一模一樣。」
流川的心情忽然變得複雜起來。那一瞬間他覺得愛透了眼前這個趨近成熟蛻變的女孩，雖然他不清楚那樣的自信與篤定嘉恩是怎樣學習或領悟過來的；但他同時更深深氣責著自己，是什麼迫使他那愛逞強的女孩在這樣短的時間獨立成長到再也不需要他的模樣。
但人終究會長大。而活著要學習的事，有時候並不只在學習如何尋找答案，有時候也在學習接受。
「…所以，意思是，妳，不需要我了嗎？」
「我希望你不要為了我的事而影響自己。你曾經這樣希望過我的，而我也答應了。」
他嘴唇輕顫，想說些什麼，卻只能緊握拳頭，揪著心腸聽嘉恩鏗鏘有力的畫清界線。
「你說過，你比較喜歡看到我笑。我的笑容總是帶給你很大力量。」她說。「我也是。我好喜歡看見總是自信滿滿、對任何挑戰都好有信心、不怕輸贏、只在乎過程的劉杉峰。」她微笑。「答應我，流川，我們都為了自己要奮力一搏的事情各自努力。我會好好加油，你不用掛心我。你也要好好加油，不…」嘉恩頭一偏，硬是把最後一句話給嚥回了心裡。
(不管怎樣，我總是在這邊，為你加油打氣。我會等你。)
「…不要讓我擔心。」她含糊改說了這一句話。
莫名的，一種不能解釋的自信與希望，驀地揚上流川心頭。
【不管再怎麼變，一定有某部分的妳是不會變的。】流川不知道自己腦中為什麼會突然蹦出這句話，是因為剛剛嘉恩提到不怕輸贏、只在乎過程的這件事嗎？
『這麼久以前的事妳還記得？』
『當然啦！你說的每件事，我都不會忘記的。』
又一個印象中的片段襲上心頭，那是當年尋寶社迎新夜遊，她無心隨口卻讓他第一次怦然心動的話語。
他說的話，她一直記在心裡。
每一句。
流川終於有一點點釋懷。也許面前這個從容推開自己的女孩確實跟當年那個一賭氣就說要去英國念口譯、自己的未來跟他沒有任何關係的林嘉恩有些不一樣。
但，她內心深處某些柔軟、令人心動的善良與體貼，並沒有變。
包括她愛他這一點。
「…走吧。」他忽然說。
「蛤？」怎麼…說走就走？
流川看了看錶。「我還有點時間，先送妳回去，請我喝杯紅茶。」
「…噢，好。」嘉恩不明所以，但流川已經把她抱上了輪椅，並招呼了MOMO，往學校後門推去。
「…你爸爸最近好嗎…」
「嗯，妳不用擔心，我們已經準備了不少真實公正且對我爸有所幫助的事證資料，謝伯父跟我對這次的上訴很有信心…禮拜一有課嗎？幾點鐘的課…」
「…呃，我現在去學校其實算很方便…」
「那就好。對了，妳復健都怎麼做？有需要回醫院嗎？通常都什麼時間去…」
「我現在大部分都自己練習，每兩週人維或我爸會陪我回診一次…」
兩人一狗，在滿天迷人絢爛的晚霞中，慢慢踏上回家的路程。流川溫和平常的聊天方式極其自然，彷彿那一年七個月的時光，他們不曾分離中斷。
******
『Hi！3631：
讓所愛的人漫長等待一個遙遙無期的結果，確實辛苦，也太折磨了。等的人可能並不以為，但就因為你愛她，所以看到對方辛苦的模樣，就會不捨、會心痛。
去年分手，你說，就是因為太愛我了所以不要我等，我聽不懂，不明白我們兩個明明那麼相愛，為什麼一定要分開。那時候看【鐵達尼】我也想不透傑克為什麼一定要蘿絲放開他的手…現在，我全明白了。
出事以後，我真的慶幸，我們已經分手了…
也許我要謝謝你。因為是你讓我真切的學會，逞強可能是一種〝不用問也要盡力成全他人〞的展現。但所謂的成熟獨立，是即使得到的答案無法兩全其美，所下的任何決定，都要〝忠於自己的心〞。
如果我一直一直都忠於自己，那麼無論我們是否分開，我的心始終都跟你在一起。
所以你根本無需問我〝現在那隻猩猩還肯讓人抱著前進嗎？〞
猩猩也許不捨得讓你太辛苦抱著。但牠願意一直跟著你走，風雨同路。
Sky 』
闔上日記本，嘉恩若有所思地趴在書桌上，眼神緊盯著她跟流川掏來的那瓶金沙。
一年又七個月後的今天，她與流川的第一次見面。
今天的流川…哭得比她還多，卻又跟記憶中那個要跟她分手的流川很不一樣。
怎麼說呢？
就好像又回到當年，她修人生哲學課，要交生命中最後一天報告的前後，那時流川對她隱約中的蠢蠢欲動，還有毫不轉彎的直白…
流川，如果不是我的傷讓我太愛胡思亂想，我在日記裡寫給3631的答案，是不是也跟你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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